景和十年冬,皇帝君岐寒在出游途中遇刺,不治身亡,北渊国举国大哀,因其膝下并无子嗣,遵其遗诏,传位于其胞弟瑞王君锦辰。
天上大雪纷飞,屋顶、地面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晏淮站在城墙之上,萧瑟的冷风刮在他身上,眼泪顺着脸颊掉落到地上,结成了冰,本就清冷美艳的一张脸,在此时反倒是显得楚楚动人。
他本是君岐寒的贵君,位同贵妃,他本该在今日同那些没有子嗣的妃嫔一样为君岐寒殉葬,这是北渊国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但是君岐寒在临死前废除了他的位份,说来也是可笑,这位份本就是他强给的,最后也是他强收回去的。
“传陛下口谕,兹有贵君晏氏,自入宫来,品行端正,德才兼备,因其为男身,特废其贵君之位,收其册宝,允尔出宫,钦此。”李公公将君岐寒最后的一道旨意传达给房门外的众人,他的眼眶有些微红,心中替自家陛下感到不值。
晏淮双目失神地跪在地上,月白色的衣衫上血迹斑斑,但这些血没有一点是他的,皆是屋内那躺着之人的。
听着那道旨意,晏淮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这是他求了四年的旨意,只是没想到最后会以这般方式得到。
“公公,可否让我进去看看陛下。”
李公公自是不愿意的,眼前这人和陛下作对了一辈子,如今临了了倒是装得一副深情模样,只是那又能如何,陛下已经驾崩了。
想到此处,眼中的泪便是忍不住地掉落,他伸手擦掉泪水,语气坚决,“晏公子,如今得了这般圣意,还望晏公子知足,便不要再去扰了陛下安宁,晏公子还是快些去洗漱一番,龙羽卫就快到了。”
话落,头也不回地回到房内,关上房门,将晏淮阻隔在外。
晏淮身边的婢女落秋和冬霜想上前将自家公子扶起,却被他躲开,他目视着那道紧闭的门,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落秋见自家公子这副模样,微微叹气,有时感情之事,真的说不准,便算是有缘无分了。
直到回到皇城,晏淮都没能再见到君岐寒,他与君岐寒最后一面停留在了那大雪纷飞的梅花林中,那是君岐寒原想哄他开心而准备的,却没曾想成了他的葬身处。
晏淮看着这茫茫大雪,眼前又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人躺在自己怀中的模样,那一剑本是朝自己而来,自己原是想着,既然无法离开这皇城,不若便死了,还能寻个解脱,谁曾想那人却替他挡下了致命一击。
他呆呆地看着怀中的人,君岐寒的心口还在不停流血,这一刻他怕极了,害怕眼前这人会真的死掉。
“君岐寒,你是皇帝,你不要命了吗!”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他能在这种时候直呼当今圣上名讳。
君岐寒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放到晏淮的脸上,这一次晏淮没有躲开,“这些人,是你安排的。”
晏淮用力摇着脑袋,他虽然在宫中成日和他作对,不给他好脸色,可从未有一日想让他死。
他的否认,君岐寒也不在意,总归已经成了定局,追究过多已是无意,不若成全了晏淮,思及此处,他脸上露出了一副释然的笑容,“这一次孤还你自由,惟愿来世,我们不复相见罢。”
晏淮心中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流逝,他抓不住,“别死。”
所有想说的话聚到嘴边却只能说出这两个字,只是君岐寒听不见,也没有回应他。
君岐寒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躺在晏淮怀中“睡”了过去。
晏淮想,君岐寒在客栈内许是清醒过,不然如何能立下那道圣旨,如何能在临死之际还为他安排好退路。
只是这一次许是算作君岐寒不要他了,他不能为他殉葬,死后也不能葬在皇陵旁,他们或许真的就如君岐寒最后说的那句来生不复相见。
真心明白得太晚便已是枉然,他毕生所求的自由最后也不过像一场笑话。
“君岐寒,我不信神佛,但是若能换我们来生相遇,我便信这一次,我来找你了,你别躲着我,这一次换我来爱你。”
说完,晏淮拍了拍肩头的落雪,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恍惚之间,他仿若看见了君岐寒,那双清冷的眼眸也泛上了些许笑意。
君锦辰正在御书房处理君岐寒安葬事务,便听到宫人通报晏淮自戕了,他握笔的手一顿,轻叹一声,“将他合葬入皇陵吧。”
李公公站在一旁,忙走上前跪下,“陛下,这不合规矩。”
君锦辰摆摆手,“人都没了,何来规矩一说,这是皇兄一直想要的,如今也算是我能为皇兄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景和十年冬,先贵君晏氏薨,野史传得新帝恩准,将其与先帝君岐寒合葬于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