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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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这次轮到南初惊讶了，“你也看啊？”

    她合上书皮，蓝白的底色，黑色的书名，《寻找前世之旅》。

    “嗯。挺好看的。”楚念说。

    “书是娟姐给我的。”南初说，“就是何静娟。”

    楚念知道班上那个叫何静娟的女生，她是隔壁镇上的人，住宿生，但与班级里好些本地同学是同一所初中毕业，长得矮，戴着半框眼镜，齐肩的头发天然的又直又蓬松，虽然没什么相貌优势，胜在为人爽朗活跃，在班里很混得开。

    如果自己也住宿来，那何静娟就要成为她的室友之一了。

    “没想到娟姐也看啊，以后住宿了可以和她分享分享了。我觉得这个书的故事写得还蛮有趣。”

    “就是就是，我之前喜欢匪我思存的书，她们说这本也好看我一直不信。”南初翻了翻自己看过的书页，“结果一周就看到第二本了，娟姐说还有续集，但是她没买，我看完了买去。”

    “风格不一样。”楚念曾在初中同学的强烈推荐下读过南初说的这个作者的书。

    两人聊了几句，南初比较直率，很快就连自己爱看狄更斯、莫泊桑等等十九世纪文豪作品的事儿都和楚念说了。楚念本以为鞋包都是名牌新款的她只是个家里有钱爱好潮流的女孩子，没想到她对欧美文学也有不少涉猎，平日里光见她和人尖叫打闹的人，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呢。

    自那以后，和南初的关系变得比普通同学更熟一些了，可楚念终究是个安静不爱玩儿的人，即使南初叫她一起玩儿什么毽子啊，看男生打球啊的，她也少有应答。

    不知不觉十月尾了，按理说已是深秋，可学校里的树很奇怪，不，应该说是这座城市的树都很奇怪，大概是气候的缘故，总是在秋冬抽芽，春天落叶。正如楚念和周雪儿座位的窗外这几棵刺桐树，此刻蒙蒙细雨中，正抽枝发芽呢。

    之前调了两次座位，张迴之已经不坐在楚念前面了，与她隔了两个小组。好死不死，调到她面前的居然是邹景恒，楚念虽然不讨厌他，但看久了终归有些烦，又不是什么帅哥，便和雪儿换了座位，坐到窗边。

    老师在讲台上讲柳永的《雨霖铃》，楚念一句没听，拿铅笔在课本印刷的文章下一个字一个字地跟着平仄韵律填词，装作在记笔记。

    阵雨时大时小，窗外刺桐树叶在风中著了细密水珠，远处的高三教学楼前有一个绿荫广场，大叶榕搭成的翠绿屏风四时常青，风吹林动，从课室透出的白炽灯光，在树叶织成的缝隙里忽明忽灭。

    语文课连堂两节，正好让楚念填完上下阕，她从作业本上撕了张纸，把填好的一首《雨霖铃》认真誊抄了一遍，准备等中午放学悄悄压到张迴之的桌上。

    其实她知道自己写得不好，不过是想写罢了，写完就想有个人看，她知道张迴之应该有足以看懂的文学水平，就算无法完全看懂也不要紧，因为她只是想送给他罢了。

    就像她喜欢吃巧克力，买来之后也会送给他几块一样。

    不过是她想做罢了。

    楚念在很久很久的后来回想起，这样的自己，还真的挺自私的。

    而且什么“看不懂也没关系”、“不需要他的品评”这种话，完全就是她自欺欺人，她比自己想的要在乎别人、在乎张迴之的评价得多，比自己想的要想得到别人、得到张迴之的认可得多。

    学期过半，班级里的同学已然分成了好几个小团体，虽然很多人似乎都与她关系不错，但楚念自认为不属于任何一个小团体，因为她总是只喜欢做自己想做的事，她很清楚，有些事，会让人羞于与她同类。

    比如她和张迴之交好这件事。

    真的很奇怪，楚念记得刚开学时，张迴之是十分受欢迎的人物，正直善良、乐于助人、成绩好、长得帅、唱歌特别好听，可谓是闪闪发光的人物，班级里的女生都喜欢和他搭话，找着机会就要怂恿他唱歌，比如军训时候的班级晚会上他就唱过，当时得到了好一阵掌声呢。

    可现在，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班里某些人莫名其妙地就喜欢在一些十分无聊的小事上与他针锋相对。

    最开始是几个成绩特别优异的人在班里表示对他的不屑，说他一天到晚拼命学习就是为了拿成绩讨老师喜欢，班长大人书呆子的人设突然就被立了起来。

    到后来，这些明面上的嘲讽更是千奇百怪，体育课嘲笑人家没有运动细胞、跑得慢，嘲笑人家做早操姿势过于准确，嘲笑人家穿在校服外套里面的衣服土……

    再后来就不仅仅是课余小话了，连张迴之上课举手回答问题都要被喝倒彩。

    再比如每周五的班会课，按常要正副班长、课代表、学习委员轮流上台总结讲话。别人讲的时候班上的同学都好好的，要么安静听着，要么因为发言者的幽默感哈哈大笑，但也很快就能安静下来；唯有张迴之上台的时候，不仅全班闹哄哄的，还有一小撮人经常等他说一句就高声还一句嘴，或者发出讽刺的嘲笑声，又或者故意起哄打断他说话，令楚念尴尬得浑身不舒服。

    全省排名前五的重点中学里最优秀的尖子班学生，对别人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吗？

    今天又是周五的班会课，这次班里在张迴之上台总结讲话时闹出的动静异常地大，楚念的道德感让她忍无可忍，也是仗着班里不少人与她关系还不错，终于大声出言驳斥：“你们有没有礼貌？别人在上面说，你们在下面吵，这么厉害，班主任上课的时候你们也闹啊。”

    乱哄哄的声音就此渐渐平复，张迴之微微转头望向她之时，楚念故意躲开了他的目光。

    我才不是为了你，我只是看不惯而已，她这么想。

    “哎呀，小念念，不要生气啦。”邹景恒和他的同桌同时转身来安抚她。

    生气吗？楚念不觉得自己是生气，她只是看不惯这些人一个二个成绩优异，怎么连最基本的道德都没有呢？

    尊重人很难吗？

    她知道青春期总会有那么些喜欢通过闹腾起哄来吸引注意的人，但是其他人呢？

    其他人就不知道控制好自己，不要跟着那些人捣乱吗？

    楚念白了他俩一眼，依旧抬高了声音说：“我又没生气，是有些人太吵，听着烦人。”

    “我们只是玩一玩嘛，念念别生气啊。”邹景恒赔笑。

    “哼。”楚念叠好手上已经写完的英语卷子，翻出来一张新的准备动笔，“都说了没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