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商婵婵就绣纹的花样来请教黛玉。
如今黛玉跟商驰的婚事已经在太上皇和皇上跟前都过了明路。不过是碍着商驰这三年的命书才不好明着赐婚。
太上皇只道:“可见圣僧算得准, 从前不也算的子承那孩子命中不该早娶吗?看林如海女儿的岁数,再过两年成婚才好。可见这姻缘天定, 再不能错的。”
然后还傻白甜的关怀商太后:“你可得叫人再往江南去算一算,务必得尽善尽美,别再有什么妨碍才是。”
搞得商太后都有些不忍再坑太上皇了。
皇上那里也是乐见其成。
林如海是太上皇心腹, 皇上先前总有些不信他之处, 如今一听这婚事, 却改了态度。
林如海唯有一女, 爱女如命皇上都是知道的, 还曾小心眼的计较过, 林如海八成是为女儿才来回京效忠他的。
不过正因知道这缘由,才更放心了些:林如海的独女嫁进了商家,就是彻头彻尾的自己人了,还愁林如海以后不全心全意效忠?
甚至皇上还问着商铎道:“舅舅不会为了帮我收服林如海, 才舍了驰儿的婚事出去吧。”
商铎:……圣上您的脑洞未免开的太大了。
您看自己的母家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好, 觉得谁都上赶着嫁进商家似的。却不知, 我为了儿子求娶林氏女,花了多少的口舌力气, 差点还求不到呢。
然面上只是一派正直忠诚:“臣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
皇上大为感喟。
“舅舅放心,来日驰儿不止是侯府世子,只要朕在,舅舅总能看着他承袭侯爵的那天。”
这就是承诺商驰这一代,保宁侯府仍是不降袭爵。
虽则商铎早有预料, 但皇上金口玉言明着说出来,自然还是喜事一桩。
商林两府的婚事至此已是板上钉钉。皇后也就当黛玉是商家人一般,商家欲与谢家联姻之事也未曾瞒她,还笑道:“兜兜转转,玉儿还是与本宫有缘,总是亲戚。”
于是此时商婵婵跑来问黛玉武将的吉利花样,黛玉自然猜得出。
只笑着打趣道:“是送给谢公子?可见世人说的不错,当真是女生外向,也不知你的绣活,保宁侯爷和令兄们都得过了没有?”
而商婵婵听了黛玉的一句打趣,脸不红心不跳回道:“没错,这就是送给谢家哥哥的。”
“不过我不算什么外向,大嫂这才是女生外向,这会子就替我大哥想着要我做的东西了。难道咱们从前的姐妹情分都是假的不成?”
说完还假哭了两声,直将黛玉闹得红了脸。
商婵婵暗中摇头,林姐姐这么个聪明人,居然也做出这等以己之短攻对方之长的傻事来,为什么要跟她比脸皮呢。
黛玉便不再打趣她,只道:“谢公子既是武将,寻常荷包香囊的带了倒是累赘,你不如做个火镰荷包给他,可用来放置燧石。颜色也是靛蓝、鸦青、石青这些稳重的颜色才好。”
商婵婵一一记下。
黛玉因想起婵婵从前做给商驰的荷包,不由笑道:“当日那个扇套是你送给他的,我原不好说什么:那样的翠色配着芽黄,绣作竹子,太过鲜亮,只怕他不好带着到处去的。”
彼时黛玉与商驰还无甚关系,便是看着商婵婵做给哥哥的东西有些不当,也不好点出来反倒伤了她的一片心。
商婵婵笑着用食指刮了刮脸道:“他是谁?谁是他?你们说话我越来越不明白了。”
黛玉笑道:“这也是你有求于人的态度?你还想不想我替你择个花样出来?”
商婵婵连忙点了点自己的唇:“我再不说话了,劳烦林姐姐替我选一个吧。”
黛玉便叫雪雁拿自己素日攒的那本绣品册子来,一页页翻着看,最后指了一个道:“这个最适合不过了。”
商婵婵连忙看去,正是个雄狮稳立悬崖,足下还有一轮红日的图案。
“狮子回首身不动,是大贵之象。前朝有过以此纹做正一品武将的补服之例。故而也算是个好兆头,盼着谢公子早日做大将军呢。”
商婵婵也觉得此图甚好,索性也不走了,直接就在黛玉这里铺开摊子,立时就开始描样子。
黛玉见她描得认真,明明是冬日里,却连着额头都有些出汗,便转头叫雪雁去端一碗汤羹来,好叫商婵婵喝了歇歇再描。
片刻后,雪雁呈上两只瓷碗来,黛玉便叫她不要伤了眼睛,且停一停:“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燕窝。”
商婵婵接过来,不由就想起书中宝钗给黛玉送燕窝一事。
彼时黛玉久病缠绵,更兼黄昏细雨,落于竹梢,点滴都是凄凉。
见了宝钗送来的燕窝不由羡她有母兄,不似自己,在贾家一草一木都是用着人家的,所以只得由着人说。
商婵婵心神一荡,罕有的想起自己前世之事。
她天生亲缘淡薄,父母去的早,剩下的亲戚俱是不说也罢,没半点真心。
只她自己,拿着一份余财,孤零零过了十年有余。
少时读红楼,原也读不明白,她只感叹,好在自己不必像林黛玉一般寄人篱下,反而落个自在。
等她出了意外,睁眼发现直接换了个朝代后,也只有惊讶,没有伤心。
她喜欢留恋前世,是怀念那时女人的便利和自由,然而论起情分来,她实在是殊无眷恋。那个世界,早没有她可以称之为亲人的人。
细想自己二十年,一句话便可以概括:“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是自由,也是凄凉。
便是来了这个朝代,她也丝毫没有用自己未来的知识造福任何人的想法。
反而在摸清了生活环境,保证自己不会因为借尸还魂就被拉去烧死后,就开始混吃等死。
反正这个身体体弱多病,父母颇为纵容,那就过一天是一天,现在闺阁中日子看起来还是很好过的。
至于以后不得不嫁人,她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就像薛蟠行酒令唱的那样: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
要真沦落到跟乌龟一起生活,那大不了再死一回就是。一回生二回熟,原也无所谓。
她就是以这样的心态,在江南躺了半年,直到入京,直到她发现自己进入了红楼的世界。
这才重新有了期待——她竟然可以亲眼见到曹公笔下她最喜爱的人物。
人生有了盼头,不觉就鲜亮起来,一晃,也就到了今日。
如今她心之所系,不止黛玉,更有父母、兄长、谢翎、商太后等许多人,她不再是随波逐流居无定所的小舟。
哪怕是死也如同一滴水落入水中,不会有人在意。
来日之路,或许并不能一切顺遂,但有这些亲人,她便能无忧无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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