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取箭,宿平终于不再低头思索,也在回转之时瞧见了邱禁,只是怔了一下,便飞快地跑来跟前说话。
“邱叔叔,我这箭射得如何?”宿平终是少年心性,颇有些得意道。
“唔……马马虎虎,勉勉强强,可去射二十步了。”邱禁收敛神色,只是淡然道。
却听宿平回道:“二十步我暂不去射,还射十步。”
“噢?这是为何?我方才见你已有十中靶心了。”邱副都头这下也有些不解了,两眼微光一露,盯着宿平。这少年近日给了他颇多的惊奇。
“我用左手推弓,已有了十足的把握,只是右手推弓还不甚熟练,是以我还想再多加练习一番。”宿平认真道。
邱禁听了这话,却将眉头一皱,故作严厉道:“小小年纪,不脚踏实地,一只手还没练好,就要学人左右开弓,怎地如此三心二意?”邱副都头这半日没去留意宿平,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本就是拿这话来套他的。
果然,就听少年无辜道:“这就叫‘左右开弓’么?我原来是并不知晓的。只是,邱叔叔你看!”说罢,将竹箭往袋中一插,弯弓搭在了肩上,伸出一双手来,摆到邱禁的面前。
邱禁拿头凑了过去看了个仔细,这一瞧,纵然是他定力过人,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少年摊开的那左右两只手掌上,虎口都已破裂,肤皮碎开了一圈,中间露出一大块猩红的新肉,特别是左手的那块,竟连里面的新肉也磨开了几道口子,微微地渗出几丝鲜血,与掌上的汗水融在一起,触目惊心。
“这是……”邱禁看着宿平,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竹弓给磨的……起初的时候还好,大约射了十来回之后,左手便开始有些刺痛了,我一看,原来是起了一个大水泡。我心里想着那射箭准头的事,也没太在意,到了后来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就自己换了右手去推,让左手好歇息一番……那时,我便想了,若是哪天我左手如这般受了伤痛,不能推弓,岂能了得?怎么也得把这两只手都练好了,才叫万无一失,邱叔叔,你说是也不是?……却不知为何,换了只手便难练了许多,我后来又想了,这大约与我使筷子用惯了右手,是一个道理,邱叔叔,你说是也不是?”
少年自言自语般地连问了几个问题,却不见邱叔叔答话,抬头看了看对方,只见邱禁也看着自己,但那目光涣散,显然是在想些什么,出了神了。
宿平于是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胳膊。
邱禁这才恍过神来,也没回了那些问话,只是轻声道:“都怪我,不曾把这竹弓打磨圆滑就给了你,磨破了你的手……宿平,你既然这般受痛,却又为何不见你停下来?”
“唔……”宿平仰头想了一会儿,吃吃一笑道,“那时我只一心想要将箭射在靶心上,就忘了手上有伤,便是在这一刻,要是邱叔叔不来,我怕是也会一直射下去,直到把另一只手也射顺了为止。那种……心情,自己现在想来也觉得很是奇怪。”
“那可不是什么‘心情’,那叫‘心境’,是常人盼也盼不到的东西。”见宿平傻傻的模样,邱禁在心底暗叹了一句,却没有说出来。他知这“心境”是种玄妙无比的东西,自己也只是耳闻,倘若告诉了少年,会让对方记挂在心、刻意追求,甚而适得其反。
“你也无需奇怪,怕只怕你这会只是一时兴起,过不了一两日,便把弓箭丢到一旁了。”邱禁回复神色,眯着眼睛道。
“不会不会!我射完十步,还有二十步,还有三十步、四十步……不射到那两百步,我是不会停的。”宿平正经道。
“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禁军的考核,这射箭可是重中之重。”邱禁道。
“咦?”宿平用手拍了一下脑袋道,“我怎把这事给忘了?”
邱禁瞪了他一眼,笑骂一声:“你这小子,不为了那禁军,叫你来学射箭作甚?”
“啊……我以为是邱叔叔看我喜欢弓箭,特地做了给我耍的呢。”宿平委屈道。
“你……你说你这般又是手伤,又是左右开弓的苦练了半日,是为了好玩?”邱禁觉得很是有些无言以对。
“我就喜这弓箭,确是没有想到其他。”宿平低声道。
邱禁默然片刻,遂大笑一声,道:“好、很好!咱们回家,过了晌午继续来耍!”揽了宿平肩膀,就往村里走去。
两人到家后,邱禁便伙同根哥埋头吃中饭去了。宿母见了儿子手上的伤势有些心疼,赶忙叫他用水清洗了双手,抹上菜油,又取了几块白布缠上,这才坐了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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