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赵人还是楚人,他等着这几名骑士,直到他们往后避退,隐入人群。
“妫将军,白起杀我赵人,我等正在报仇,将军为何不悦。莫不是五马分尸之行尚不足以泄将军心头之恨?”妫景闯入刑场,斩断绳索,这样的举动很让人不快。
“再恨白起,白起已亡。残杀白氏妇孺老弱,真能泄我等心态至恨?”妫景看着眼前的赵将,如此反问。
“白起杀我大父、杀我仲父、杀我季父……”身前的赵将背着火光,身躯忽然暴跳。妫景看不到他的脸,但能想象到他脸色的狰狞。“杀其族人,我为何不能泄心头之恨?!我大泄矣!妫将军是楚人,鄢郢之战,白起引渠而灌城,楚人死数十万,一城皆臭,将军难道不恨?”
饱含愤怒的声音,挑动人的每一根神经,即便是妫景,心头也在滴血,而随他而来的楚军骑士,看着燎火下哭声渐歇的白氏妇孺,杀机突起。
“我恨!”妫景答道,看向在场的所有人。“坑杀赵卒四十余万者,白起!引水灌城使楚人死数十万着,白起!然是谁命他坑杀四十余万赵卒,是谁命他攻伐楚国引水灌城?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是往昔之秦人。是谁,将如此之秦人变成只懂斩首的禽兽?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修我戈矛,与子同仇。’楚秦昔日是姻亲盟邦,又是谁,将与子同仇之盟邦,变成食肉寝皮之仇敌?”
即便对楚国,战争也是极为惨烈的,惨烈到让人疯狂,只是这是一个人罪?骑兵不是步卒,楚军骑兵多贵族,赵军同样如此,妫景的发问他们听的懂。
“你等恨白起,我亦恨白起,然白起杀戮有罪,我等杀戮便无罪?”妫景再道:“曾几何时,野人不可与战,而今丁男被甲,丁女转输;曾几何时,战事一日即毕,而今战事三年不止;曾几何时,君子不重伤、不擒二毛,而今杀人盈野、杀人盈城……”
火光的照耀下,妫景发出如此之哀叹。他知道,以前的世界不是这样,以前的战争更不是这样,然而不知为何,世界和战争却变成了眼前残忍的模样。
“欲杀白氏,请先杀我!”固执而苍老的声音,弋菟被弋醉扶了上来。他腹部包裹着棉布,目光瞪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速速退开,再不推开,杀无赦!”李齐的声音。他没有妫景那样的哀叹,也没有弋菟的固执,他只记得,白氏姓芈。楚军将帅氏各异,但姓却只有一个:芈。杀白起可以,杀芈姓楚人肯定不会同意。
“将军,不杀白氏,我等先人之仇何报?”不甘的声音,这不是一人,而是几百人。
没人答话,唯有连接不断的楚军骑士奔来,他们站在弋菟身前,将闾内的白氏妇孺老弱隔在身后。
“走!”眼见楚军越聚越多,除非火并,报仇已无可能,此前的赵将一跺脚,不甘喊了一句。
“弋侯赎罪,那是……”赵军退走,李齐上来见礼。
“无事。”弋菟不再像此前那样中气十足,只道:“救命之事,一笔勾销。”
赵军是弋菟下令救出来的,现在赵军舍白氏而去,恩怨分明的如此算账。这让李齐苦笑,他不得答道:“谢弋侯,末将告退。”
“白氏大人何在?”看向不再啼哭的白氏诸人,弋菟问道。
“白非在此,谢将军救命之恩。”刚才五马分尸的老者被人扶了上来,“敢问将军氏名。”
“我姓芈。”咳嗽中,弋菟如此答道,随即离去。
“禀将军,越过此山,便是汧水。”又是夕阳西下的时刻,迎着金色的光芒,横在妫景身前的是一座山。这是汧山,汧水由此出,流向四十里外的渭水。
山谷狭小,峡口宽不过半里,长却有三十多里,一直通往汧县县城(今陇县)。如果秦人在这里设伏,只要进入山谷,己军就会全军覆没。
“此死地也!”李齐放下陆离镜,如此说到。
“追兵将至,不入死敌,有能奈何?”妫景不知道山谷里有什么等着自己,可他只能率军往前。“谷内如何?有伏焉?”
“禀将军,未见秦人。”斥候道。“只是谷内林木甚多。”
“如何?”妫景看向司马弋通。弋通没有答话,只是点头。
“进!入谷后当疾驰。”太阳早已没入山间,不再犹豫的妫景最终下令,他希望趁着最后一缕峡谷冲过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