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只会在河道之上,不可能在河道中。冯劫此时遗憾军中没有巨弩,如果有巨弩,就可以在远离河道的地方射杀荆王。他这么一说,赵完、安契、赵亥,乃至李信,心里都生出几分遗憾。
“楚…此,秦…将军李……,隔水……”诸人遗憾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喊声。军幕距河道一里许,加上是北风,喊声完全听不清楚。好在喊话听不清,书信是看得清的。须臾之后,斥候将澧水对岸射来的书信奉上。
字就写上一张草草撕下的楚纸上,上面只有十二个楚字:“楚王在此,秦将李信,隔水一见。”
“万不可去!”副将安契是李信的心腹,他看完这十二个字便连连摇头。“我闻荆人有开十二石弓者,大将军若前去相会,荆人必射杀之。”
“不去,我军势弱也。”赵完道。他是赵善之子,很明白战前敌我激励士气的方式。“大将军不去,臣下……”
赵完是想请命代李信前往与荆王相会,然而身后一声咳嗽,他的舍人拉了他一把。会面的是荆王,不管谈的是什么,稍有不慎便可能成为国贼,这种事情怎么能去?
赵完被舍人一咳一拉,不免产生些忌讳。冯劫眼睛一转,道:“不如……由护军大夫……”
“我不去。”烫手的山芋谁也不想接,护军大夫也不是完全被大王信任的。
“荆王约本将军一见,有何不敢?”李信有些愠怒。荆王约的是他,去了可能是国贼,不去恐怕又是胆怯辱国,为天下笑。“备车。”
大将军出帐,不仅仅是备车那么简单,五千短兵要赶在李信之前在澧水旁列阵。李信一出营帐就看到了那面顺风飘扬的三头凤旗,也看到了三头凤旗下驻马等待的荆王。荆王就在澧水北岸,与他这边人山人海不同,荆王除了执旗的那名骑卒、身后戎车上的左右二史,身侧再无他人。
看看荆王,再看看自己,终究气盛的李信一声令下,戎车不等自己的短兵便疾驶向澧水河畔,副将安契想拦都拦不及。里许的距离片刻便至,戎车还未停下,两人的目光便已经触碰在一起,一直到李信免胄下车。
“李信见过大王。惜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李信态度不亢不卑,心中想着若是对方约战自己该如何相答。
“哼!你竟还知礼?”熊荆一开口就是怒斥。“去岁你率军入方城,方城之内老幼无遗,杀老叟千八百三十,杀未傅籍之幼万三千五百。秦人斩首为功,肆杀老叟妇幼何功?此乃你之军命,还是赵政王命?”
约自己相见原来是为训斥自己,李信忽然觉得自己蠢到家了。可即便觉得自己蠢,他也已经来了。他倒不善推诿善变,而是硬起脖子直接问道:“李信军命如何,大王王命又如何?”
“若是你之军命,当遗你三族!”熊荆马鞭怒指。“若是秦王之命,他日必报与秦国!此何人之命?!”
熊荆发怒,胯下的龙马也不时扬蹄,他直视李信,如果目光能杀人,李信已经千疮百孔了。
“李信无以相告。”李信不得不回避这个问题。
“你无以相告,那便是赵政之命。”熊荆马鞭一甩,瞬间明白这是赵政对知彼司那次反间计的血腥报复。“你既已扣楚关,那便放手一搏,决一死战。或寡人让出叶邑,你率军而进,或你大营后撤,寡人率军而进……”
“大王在此,李信岂敢率军而进?李信今日便后退三舍,以待大王,请大王必至不惧。告退。”说道约战李信终于恢复了些从容,说罢不等熊荆回应,便让御手打马回转。
李信立于北面,顺风说话传的很远。熊荆身后四十余步外的成夔不想错过机会,他两腿一夹马腹,人马立即冲前。澧水对岸的李信、澧水这边的熊荆都吃了一惊,也看到了他手里抓着的那副搭上箭的长弓。
李信来不及训斥荆王使诈,全身汗毛突然竖了起来,脑子里想如何闪避。熊荆眼中掠过一抹讶色,随即条件反射式的喝道:“止!止!!”
族长的命令、大王的命令,策马前奔,欲落马射杀李信的成夔最终听了熊荆的命令。他一跃下马,搭在长弓上的箭也收了,只是眼睛看着李信的戎车越行越远,直到太快发生侧翻。
熊荆没看身后,只看成夔。“何必此时杀他,我军便追三舍,阵中杀他也不晚。”
“臣只忧……”成夔目光转了过来,表情很惋惜。
“那你射秦王那箭又如何?”熊荆问完最后道:“一切尽在大司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