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这是一个暖冬,二月的海水依然冰冷的刺骨。站在琅琊港码头上的太宰靳以被北风一吹,腿便有些发抖,再看到驺无诸、驺朱安几个赤着脚跃入水中,牙根又忍不住发酸,最后他整个人剧颤了两下,心中寒意才消散不少。
“若是君上去而不返……”驺舵看到了靳以的颤抖,他本想笑话这个楚人,然而这个时刻他实在没有笑话别人的心情。
“越人壮士猎头,也如你这般忧心去而不返?”靳以没有丝毫阴谋得逞的心理,他也担心诸越之君去而不返。“我楚人歌曰:出不入兮往不返,首身离兮心不惩。越人不如否?”
在中原人看来,楚人向来愚笨,为此编造了不少成语典故;同样,中原人眼中的越人也是极其愚笨的。非常聪明的齐人经过一番研究考察,还真发现了越人愚笨的原因:‘越之水重浊而洎,故其民愚极而垢。’然而正是这样愚极的越人,让齐人畏越如畏虎。
此前渐渐爱上文赋的楚人或许能接受被人指责不勇,因‘越之水重浊而洎’而愚极的越人丝毫不能接受这样的指责。靳以的问题驺舵无法反驳,特别是无法当着众多越人的面反驳。如果当众承认越人不如楚人勇武,他以后必要会被所有越人耻笑。
他只能看着靳以,靳以也看着他。两人目光交错间,码头上鼓声响起,驺无诸所乘的战舟第一个冲了出去,驺朱安紧跟,陪赛的公师巳、驺夫善脚下的战舟同样快速划行。他们也要做出一副努力的样子,他们如果输了,总要对族人有个交代。战舟只负责将他们送到芝罘港外,剩下的才是他们四人的较量。
驺舵与靳以对视良久,直到一艘新朱雀级海舟意想不到的出现在近处。靳以听到诸人的惊讶声后道:“海舟由淮阴而来,有海舟在,君上当无恙。”
海舟是靳以叫来的,为的就是保护诸越之君的安全。站在楚国的立场,诸越有序竞争比无序竞争要好,无序竞争会损害诸越的力量;包括驺无诸在内,诸越之君活着比死了好。君位不稳越人也不稳,不稳的越人难以发挥自身的力量与秦人作战。
驺舵这时候有些相信靳以没有耍阴谋诡计,海舟前来是为了保护而不是为了杀害。他不再看着身侧的靳以,而是与他并肩站在码头上,看向越划越远的战舟。
楚人操舟的本事已不让越人,那艘新朱雀级海舟由东南方驶来,航向如果不变将直接冲向白浪翻涌的海岸。这段海岸是东北——西南走向。舟艏斜桁还差二十几步就要撞上海岸时,甲板上轮舵与风帆突然猛转,整艘海舟顺着东北方吹来的北风逆时针转了两百多度,最后与四艘战舟并肩航向东北。
三十五米长的海舟,近乎三十米高的主桅。这样一艘挂满风帆的海舟做出比大翼战舟还灵活的旋回,不由的让人目瞪口呆。战舟甲板上的越人士卒倒不像码头上诸人这样震惊,他们对着与自己同行的海舟用越语欢呼,又高喊‘漏、漏…’。海舟上的水手们很快就扔下一堆酒罐头,越人欢呼更甚,灌着酒与海舟上的水手一道合唱起一首他们也会的楚歌:“
渡河梁兮渡河梁,举兵所伐攻秦王;
冬夕十月多雪霜,隆寒道路诚难当。
陈兵未济秦师降,诸侯怖惧皆恐惶。
……”
战舟、海舟都越来越远,欢快的歌声也被北风陆陆续续刮断,后来码头上诸人已听不见歌声,只能看到海舟高耸的风帆越来越矮,直到最后被海浪吞没。
琅琊港外海,寒风中舟楫越行越远时,数百里外的朱方港内,沈尹尚正看着那些有序登舟的学舍童子。看着他们稚嫩的脸,他很担心这些童子是否能受得了海上的风浪。
避迁时不沿岸航行,这是大司马府考虑后的决定。主要是两个考虑,其一是齐人背盟亲秦,齐人亲秦的结果就是秦军舟师能便捷实用齐国沿海的码头。
沿岸航向的航线是出长江、淮水后北上琅琊港,顺着胶东半岛一直航行到齐国最东端的成山角,在此横渡黄海。之后的航程就很简单了,顺着朝鲜半岛一直南下,渡过对马海峡即可抵达蓬莱。
这实际是秦后南北朝时期才开拓的航线,先秦船只包括汉代船只因为缺乏海上定位技术,尚不能横跨黄海。可要走这条航线必要齐国的支持,齐国不支持,反而引秦人舟师南下,自然要放弃这条较为安全的航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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