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改
从战场传讯到寿郢不需一刻钟,从战场传讯到怀县因为横跨魏国,那就没有那么容易了。靠着鸿沟上全速划行的战舟,夜里,消息才传到赵政安坐的明堂。
“败了?”定昏时分仍在处置政务的赵政有些呆窒,他还没有从政务中回过神来。
“禀大王,讯中言、言我军败……”卫缭去职,国尉府群龙无首,来禀告的是国尉府的一个文吏。
“胡言!”赵政怒喝。“荆王仅六万人,我军五倍于敌,如何能败?!”
赵政面色一变文吏吓得发颤,怒喝下他瘫倒在了地上,唯独那份简牍双手抖抖的捧着。赵高偷看赵政的神色,对身后的寺人使了一个眼神,几个竖子上来就要将文吏拖下去。
简牍碰着简牍‘嗒嗒’轻响,狐疑的赵政挥退要拖人下去的竖子后,赵政飞快地将装简牍的锦袋呈了上去。看到简牍上的文字赵政脸色急变,羞怒交加。他极力克制的震颤才看完整段讯文:他寄予厚望的三十万大军被荆人击溃,死伤无数。领军的大将军蒙恬战败自刎……
秦军真败假败是一件大事,呈上简牍后,赵高一直偷窥赵政的脸。灯光下他的脸色是正常的肉色,看到简牍突然间煞白,煞白又变成黑色,最后泛起醉酒那般的潮红。
赵政确实是醉了,整个明堂都在他面前旋转。他的脑子抽空很多东西,又塞入很多东西。
“臣愿担此任,凭战舟,一年可亡荆国。”赵婴的声音铿锵有力,最先在他脑海里回响。
“臣亦愿担此任,需两年方亡荆国……”这是蒙恬的声音,刚过而立之年的脸。
“若有六十万人,且三月拔下大梁,臣愿一试,一年亡荆。”之后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可惜赵政想不起来此人是谁。
“此三十万人乃我大秦最后之精卒,余则皆弱卒也。此三十万人一战而没,大秦若何?”一个咄咄逼人的声音,此人正揖向自己,赵政看不清他的脸。
“然荆人避迁确是难阻,大王何必在意荆国长公子?荆王我大秦尚且不惧,又何惧警告长公子?!”卫缭的影子浮现了出来,还有他让人难忘的放肆笑声。“大王必悔!大王必悔!大王必悔……”
卫缭的笑声回荡在赵政脑海中,驱之不去。这种笑声让他头疼欲裂,让他几欲晕厥。他挣扎着要站起身来,一手却把案上的简册拂在了地上。低着头的赵高见此大惊失色,他上前搀住赵政时,赵政一把甩开他,他指着瘫在案前的文吏道:“誉敌者戳!来人……”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文吏吓呆了,他没想到送个急讯竟成了誉敌。可惜身后的竖子不由分说已将他快速架了出去。
“此绝非一人所为!赵高……”赵政头疼愈烈,一句话已说不下去。
但是赵高怎会不知道他的意思。秦军大败,务要马上封锁消息,凡是知道秦军战败讯息的人都要死。“臣敬受命,臣必使廷尉府搜其余党。”
赵高说完便匆匆推出明堂,他走到一半的时候,赵政又开了口,他只好趋步上前再次受命。此时赵政枯坐在蒻席上,面如死灰,说话有气无力,靠得很近才听见四个字:“召王翦、速召王翦!”
“臣敬受命!”赵高突然打了一个冷颤。如果说前面那些全是猜测,那‘召王翦’完全证实了这个猜测的正确性。秦军真的败了,而且一定是大败,不然大王不会一边封锁战败的消息一边急召王翦。
赵高取了召节急急忙忙奔出明堂,出门被南风一吹,整个人觉得浑身发冷。他站定了一会摸着手中冰凉的铜召节才缓过神来。处置国尉府的知情者,派人去关中速召王翦,这两件事情一件也不能耽误,也不能走漏了风声,不然……
*
熊荆再度醒来的时候,看的是母后赵妃的脸。他本以为自己是在寿郢,抬头看到木床上纹饰,顿时明白自己是在陈郢。
“母后,孩儿无事……”他挣扎要起身,用力时左肩、左手似乎被绑着了。
“毋动。”头发渐白的赵妃没想到儿子忽然醒了,她连忙把熊荆按住。“医尹说,你肩骨臂骨皆碎,要静养数月方能痊愈。”
“我……”骨头断了熊荆是知道的,但没想到是皆碎。这个词似乎又将他拉回到战场,拉回到畴骑骑矛刺来的片刻。面对畴骑的必杀一击,他完全是靠着两侧甲衣才挡过这一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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