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与大老爷、大太太三人在房间谈话,老太太派人来催了几次,大老爷置若罔闻,望着眼前失而复得的女儿,深深锁着眉。
眼前的沐雪脸上始终带着浅笑,看起来很娇软柔和,对于穆楚寒这件事上,却异常的坚毅,大老爷甚至给她分析了朝廷如今针对穆楚寒的紧张局势,甚至把这日早朝皇帝缉拿穆楚寒的旨意说与她听,她还是坐在桌边,精致美丽的脸庞映在跳动的烛火中,一脸坚持。
老太太第四次来催,亲自派了她身边最为得力的老嬷嬷,意思是大老爷再不过去,老太太就亲自过来了,老太太让嬷嬷传的原话极为不客气,言语间大指大老爷不孝,可见是着实怒了。
大老爷为官多年,虽看重孝道,却更能分清轻重缓急,如今还有什么比与穆家老九扯上关系更为急迫的事了?
且这是还牵扯到他好不容易寻回来的亲生女儿。
老太太那儿,便是去晚了,大不了被责骂几声,可眼前不能将雪儿的想法给掰扭过来,可就要毁了她一生啊!
大太太将几方帕子全都哭湿透了,她实在想不通,为何自己将穆家老九那个混账东西,往后会引得盛京腥风血雨,自寻绝路的事讲给了雪儿,雪儿还是执意要嫁给他,跟着他。
沐雪也不明白,为何大太太没有将她上一世的事情告诉大老爷,三人面对面,大太太一直在悲切的哭泣,大老爷也一脸担忧。
沐雪心中颇为感动,其实在她心里,这辈子她一直将青石镇的李氏夫妇视为自己的父母,即便晓得面前的是自己的亲生爹娘,可对他们的感情却没有对李氏夫妇深。
如今见两人为自己这般忧心伤悲,沐雪站起来,一手扶着圆桌,屈腿跪在两人面前,她突如其来的动作,骇得大老爷和大太太同时来扶。
“雪儿,你这是作甚?”
“快快起来。”
沐雪抱着自己的肚子,脸上的浅笑始终不改,对着齐齐来扶的两人摇摇头,坚持跪在地上。
“父亲,母亲,一别十七栽,没入京时,女儿一直当自己不过青石镇一介寻常农女。”
“虽幼时生活艰难,可也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了…。”
沐雪不过一句话带过,却让大太太突然想到上一世,她的雪儿是被活活饿死的,不禁悲从中来,流着眼泪,握着沐雪的手:
“都是娘的错,当年弄丢了你,娘没用,寻了十来年都没能寻着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呜呜…。”
大太太的眼泪止不住:
“雪儿,你可是在怪娘?”
大老爷听了心也一紧,他堂堂吏部尚书家的嫡女,竟沦落到那般贫困潦倒的僻远之地,日日为生活挣扎。
若她怨恨,也是应该的。
沐雪瞧着两人眼中流露出的痛苦和愧疚,摇摇头,说:
“李家爹娘对女儿极好,生活虽贫困,女儿却并不觉得苦,也不曾恨过父亲和母亲。”
她这具身体本来就是别人的,她霸占了人家的身体,还有什么资格去怨恨她的爹娘!沐雪望着两人的眼睛,认真的说:
“所幸,今生还能与父亲母亲相认,既便时间短暂,便也足够。只是不能报答生恩,与父亲母亲尽孝,实属女儿不孝。”
大太太与大老爷给沐雪的话激得浑身一颤,看着她洁白精致的脸庞,神色坚定,她说:
“女儿这遭出逃,若没有穆家九爷抵死相救,若不是他以血肉之躯为女儿挡箭。”
沐雪忽而温婉的笑了一下,抬眼用一双黑白分明的明亮大眼看着两人:
“女儿和腹中的孩儿,怕早就不存于世。”
大太太骇得忘记了流泪,大老爷也给沐雪轻描淡写的话震住了。
“父亲,盛京这潭水早就浑浊不堪,如今各路神鬼都来搅弄,父亲官拜从一品,又在吏部尚书这个敏感的官部,想来想要拉拢父亲的人不在少数。”
“女儿此次出逃何等隐秘,尚且能让歹人在山涧埋下埋伏,即便女儿不嫁给穆家九爷,怕也脱不了干系,况且…。”
沐雪温柔的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况且女儿已经有了穆九爷的骨肉,便让女儿嫁与他吧!”
大太太和大老爷这才晓得沐雪途中遇刺之事,忍不住心惊胆战,又听她还瞬间就联想到了如今异常紧张的朝政,大老爷感慨她聪慧之余,更加担心:
“雪儿你可知道,这次,穆家老九可算是惹了众怒,国师、左相、诚王爷、盛京大提督哪个都不是善茬!个个都要置他于死地,为父瞧着,便是有大公主护着,这次怕也护不住了。”
大老爷退了一步,说:
“雪儿,若你真为他着想,更要离他远远地,好歹还能给他留下一丝血脉来,也算了报了他此次的相助之恩。”
沐雪摇头,说的直白:
“父亲,女儿心悦他,即便死,也不愿他一个人孤单付死。”
“雪儿,你糊涂啊!”大太太实在忍不住了,跪在地上来抱着沐雪大哭:
“何苦为了一个男人丢了性命,如今你姝颜正好,他能花言巧语骗着你玩儿,等你年华逝去,容貌衰退,他又会记得你是谁?”
“穆家老九最是风流多情,偏又无情至极,那是有祖传的,便是如今的穆老太太,以大公主千金之躯下嫁,当年也是吃够了老侯爷的苦头。娘可听说这穆家老九把金陵稍有颜色的女人都玩了个遍,就你傻啊,给他骗了身子不说,还哄得你怀上了孩子…。”
大太太哭着说:
“指不定他早晓得你是我们江家的嫡女,故意使的计,你怎能信他?听娘的话…”
大太太满眼泪花,爱怜的捧着沐雪的脸:
“乖,听娘的话,必须得与他了断了,不然受苦受累的还是你呀,雪儿…。呜呜…。你怎能为个如此狼心狗肺之人,失了性命…”
沐雪伸手为大太太擦去脸上的泪水:
“娘,女儿已经决定了,此生便要搏上一搏,与天争,与地斗,腹中孩儿爹爹要做些什么,我都会助他一臂之力,无论结局如何,也心甘情愿。”
沐雪的话大老爷听着有些迷糊,大太太却一下听懂了,瞬间心如死灰,痛得无法呼吸,看着眼前明艳动人的女儿,就如看一个死人。
趁大太太愣住,沐雪转头对大老爷说:
“父亲,为保我们江氏安稳,自我出嫁后,父亲便辞官吧,带着母亲一起回漠北老家去吧,远离盛京朝政的纷争。”
“若因为女儿,往后连累了父亲和母亲,女儿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一辈子都无法心安了。”
大老爷听了沐雪的话,不禁动容,其实他并非贪恋权钱之辈,就是他想辞官带她们母女回漠北去了,也是不能了。他已然投靠了国师,哪儿能轻易脱身,如今,却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国师和穆家老九明面上又是势不两立的局势,若他的雪儿真嫁给了穆家老九,少不得大老爷也要重新思量了,便是为这独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也少不得耍弄些手段了。
大老爷心思百转,眉头锁得更紧,一来国师百里破风哪儿是那么好糊弄的,二来穆家老九他到底要做什么,如今盛京却是没有一人能瞧懂的。
穆家老九的的行事实在张狂,践踏权贵,藐视皇威,虽左相他们天天把穆家老九说的像要谋逆弑君一般,可是谁心里都明白,这是不可能的,谁人谋逆不是遮着掩着,暗地里经营着,真要谋逆,哪儿会天天高调作死?
但是他这个混账到底要是作甚啊?
猜不透穆楚寒心思,让大老爷心里冒出想要帮他的花火瞬间就熄灭了。
“雪儿,你先起来。”大老爷将沐雪扶起来。
沐雪看大老爷似乎已经接受,这才扶着他的手站起来。
大老爷叹了口气:“一入侯门深似海,明日你就跟着你母亲学习掌家之事吧,若这次穆家老九能躲过这一节,大公主怕是会想方设法将他留在盛京。”
“穆府不比江府,你心思单纯,须得懂得时时保护自己才是。”
沐雪听了大老爷的话,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
“谢父亲成全。”
穆楚寒的处境本就危险,他树敌太多,沐雪不想父亲恨着他,也跟着去踏踩穆楚寒一脚。
一直在门外的红湖和珠儿进来扶了沐雪回去,大太太依旧忍不住泪如雨下,大老爷心疼的抱着她,大太太伸手用力捶在他的胸膛:
“你为何依着她,让她去送死,她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
大老爷紧紧将大太太抱住,抬眼看着明灭不定,不断跳动的烛火:
“子珺,山雨欲来啊,雪儿有一点儿说对了,我们都在盛京这潭浑水之中,哪儿是能干净脱身的,既然她铁了心要跟着穆家那个孽障,也罢了,就让她去吧!”
大太太听了,知道这事无法挽回,顿时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又安抚了一番大太太,大老爷才脸色沉重得去见老太太,老太太的脸黑沉,满是怒气,大老爷一进门,她就努着朝他身上摔去一个茶杯:
“混账!如今便是我也叫不动你了,好个吏部尚书江大人,不忠不孝,好大的官架子!”
屋里候着的丫鬟全部吓得大气不敢出,一直在屋里等着的二太太、三太太两人也给唬了一跳。
老太太何曾与大老爷动过手?
大老爷对自己被茶渍打湿的衣袍漠不关心,冷着声按规矩给老太太见了礼:
“母亲息怒。”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
大老爷扫了一眼屋里的人: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与母亲说。”
二太太与三太太互看一眼,虽两人很不对付,可若江家的名声给三小姐毁了,自家的女儿势必要受牵连啊!
但大老爷发了话,两人就是再想留下来,也不得不起身出去。
等到屋里只剩老太太和大老爷了,大老爷才对上老太太满是怒火的眼睛突然问:
“母亲如今还有空闲在乎名声?”
老太太盯着自己最为得意的儿子:
“你是什么意思?为了个来历不明,不知羞耻,怀了野种的女人,你竟要把我江氏的贵女全给毁了吗?”
“这事儿要传出去,盛京还有谁敢娶我江氏女?”
大老爷拂了拂身上的茶渍,淡定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母亲以为这事能瞒的住?”
“穆家老九几度出入我江府,这二十来日穆家老九与江家三女私奔的消息在盛京传得沸沸扬扬,我们江家的名声早就没了。”
老太太听了差点气晕过去:
“好哇,都是这个扫把星,自从她来了家里,把我们家搅弄成什么样,我真是后悔寻了她来!你别管,我这就让人把她肚子里的野种给弄下来!”
大老爷听了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看着老太太:
“母亲如今倒也不怕穆家,不怕大公主了?那可是他们穆家的骨肉”
老太太咬牙道:
“珠胎暗结的贱人,不过一个冒牌货,弄死了穆家又能怎样,如今他们自身难保。”
大老爷彻底怒了,突然站起身来:
“母亲,儿子已经查实了,她就是当年蓝姨娘和母亲联手弄丢的大房嫡女!”
老太太心突突猛跳两下,抬头盯着眼下满脸怒火的大老爷。
“母亲为何那般厌弃子珺,不惜为了个妾,狠心将儿子的亲生女儿扼杀?”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大太太眼神闪躲。
大老爷却是想彻底摊牌了:
“母亲,这些年我不愿说,一是寻不着雪儿,二是不愿你与子珺的关系变得更加坏。难道儿子心里没有恨吗?”
“顾着您是我母亲,儿子心里再恨也只得忍着,如今儿子好不容易寻了雪儿回来,她本就在外面吃尽了苦头,母亲为何要赶尽杀绝?”
“蓝姨娘到底给母亲灌了什么迷魂汤?”
老太太给大老爷说的心惊肉跳,只有用怒火来掩饰她心中的不安,拿起手边的茶杯狠狠又朝大老爷掷去:
“你个不孝子,给我闭嘴!”
大老爷冷哼一声:
“如果母亲还无理取闹,一心护着蓝姨娘,儿子怕是不能再容忍蓝姨娘在府中了。”
“混账,你要做什么?”老太太骇了一跳:
“她可是给你生了儿子的啊,你唯一儿子的亲娘!”
大老爷冷冷的说:
“若不是看在宇儿面上,母亲以为儿子能留她活到现在?儿子的嫡子是怎么没的,想来母亲心里心知肚明。”
老太太心跳如雷,瞧着面前脸色难看至极的大老爷,一时抖动着双唇说不出话来。
“儿子连失嫡子嫡女,怎会不心痛?母亲,儿子真有些后悔当年儿子的心软,若是在蓝姨娘还没生下宇儿之前就将她解决了,或许儿子的嫡子也长大成人了,雪儿也不会弄丢,受尽千般苦难。”
“你…我看你是被蓝子珺那个贱人迷了心窍了!”老太太抖动着嘴。
“母亲慎言!子珺是儿子一眼相中的女人,儿子如此珍爱,原以为娶了她进门,琴瑟和鸣,长相厮守。不想母亲就是看她不顺眼,千般刁难,儿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几多辛苦,终究是辜负了她。”
“如今找回了我们的雪儿,便是赔上江府的名声了怎么了?”
老太太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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