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道伤痕而生气。
“孤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踹的痛了也不说一声、捏青了手腕也不发一言,这样的人,你说你去了一趟战场没受过什么伤,我是不信的。”
黑夜中,仗着对安神香的功效的了解,赵寂开口,同床上熟睡的女人轻轻说了几句话。在这样的黑夜里,她才敛去了一些锋芒,不那么高高在上了,她屈膝半跪在臣子的床上,小心地碰了碰那个熟睡的人。
她本意是想查看一番,看看卫初宴身上是否还有着更多的伤痕,毕竟她也不好特特去询问边疆那些将领卫初宴是否受过伤,这样就显得太特别了,她不能显露出来。今日,她听见卫初宴不小心提到过,她在战场上几次险死还生,于是整整一下午,都心神不宁的,既想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想知道卫初宴现在是不是真的恢复好了。遂派人想办法把卫初宴弄熟睡——因她也知道卫初宴不是每一次都和在花青期里一样昏睡的,若是再贸贸然去看她,恐怕会被这女人发现。
好在事情办成了,她这才过来了,其实也做好了看到女人身上伤疤的准备的,只是没想到,真正细看起来,竟有这么多!
小腿肚上、大腿上、手臂上......处处都是深一道浅一道的伤痕。原先她看过的那只手臂还算好,只是几道浅浅的伤痕,然而,另外一只手臂上,却有着一道蜿蜒了大半只手臂的刀痕,蜈蚣一般趴在女人雪白的手臂上,也不知道当时流了多少血,简直是触目惊心!
赵寂紧紧咬住了嘴唇,伸出手,虚拂了那伤痕一下,又见那疤痕的尽头处,靠近手腕的地方,有一个深深的牙印。她的目光立时凝住,心中除却因卫初宴的伤痕而起的疼惜与愤怒之外,还生出一些疑惑来。
这是咬痕,可战场上却没有人是用牙齿来打仗的。那么这是怎么来的呢?是以前的旧伤口?不是的,看痕迹,还很新,顶多不超过半年。半年?便是卫初宴在草原的时候,她在草原上遇上了什么事情,叫她被人咬了一口,还咬的这般狠?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若是敌人,既然都能近身狠狠咬伤她,那么要她的命也是很简单的吧?卫初宴只是个下品,纵然有些武力,却不够用在战场上的,若是已然那般惊险,她又如何保得住性命来呢?
那么,不是敌人了?可除了敌人,还会是谁呢,是谁会在、是谁能在卫初宴手上留下这样的咬痕呢?
赵寂越想越疑惑,看着女人雪白手臂上的咬痕,越看越觉得不快,她是不嫌其他那些伤痕丑的,这些伤痕是卫初宴为大齐而生出的,她见了,心疼还来不及,只单单是这个咬痕,让赵寂觉得很是碍眼。
盯着看了半晌,赵寂终究是忍不住伸出手去,在那道咬痕上擦了擦,好像这样就能拂去另一个人在这里留下的痕迹一般。
若是赵寂稍微知道一些野兽的习性,便会发觉,她现在的行为,和那些巡视领地、标注气味的野兽有些相似,像是领地意识作祟。
虽然安神香有一定的作用,然而卫初宴本来就是个很警醒的人,纵然意识已然沉入了黑甜梦乡里,可赵寂的触碰还是令她有了一丝的感觉,她不安地动了动手臂,将先前被赵寂摸过的那地方放在被上蹭了蹭,似是觉得痒,她的发丝很黑很密,因为这番动作而如海潮一般涌动了一下,有一些还铺在背上,有一些则滑到了身侧,怎么样都很好看。
赵寂收回手来,没再去碰她。来之前,她本来以为还需要像先前那样去掀开卫初宴的衣服的,然而现在看来,是不必了,单单只看手臂,也知道这女人当初经历了怎样的生死考验了。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卫初宴?我有时看不懂你。”
静夜中,赵寂本想离开了,然而卫初宴身上的伤痕牵动着她的心神,令她又迈不动步子,只坐在床沿,低低地与卫初宴“谈话”。
“你既然已经入仕了、听说也在奋力往上爬,连出使西疆这么危险的机会都要抓住,又为什么要对你的伤痕藏着掖着呢?你难道不知道,将这些给我看,会得到更丰厚的赏赐吗?”
赵寂自是不知道,卫初宴不是不明白这伤痕也是她的筹码,然而这些伤口对于她已得到的那两桩功劳来说,其实也只算是锦上添花的那“花”了,有了,自然更好,没有,影响也不大。她犯不着为了这点筹码而去对陛下示弱,也不愿意真的在天家面前露出身子,这太不庄重了,而且也太过私密。
卫初宴千防万防,却没料到,她还是被陛下看了去。小臂、腿、脖颈......都被看了去。
“你在朝堂上面对群臣时能舌灿莲花、能以一敌百,然而,怎么偏偏对着我,你没有那许多的话说了呢?是我吓着你了?可我已对你很好了,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我对你的不同来呢?”
也是仗着卫初宴熟睡着,否则,赵寂绝不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然而她却没有发现,在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躺在床上的女人,有一根手指动了动。
“大理寺的人来宫中禀报,说已打了你十板子。我是知道他们的,他们一板子顶刑部两三板子,他们的十板子......你得养一两个月了。”赵寂其实想说,这一定很疼,可是话到嘴边,她还是将之咽了下去。
“也好,免得你又出去拈花惹草。若是不出所料,一两个月以后,前线又该传来消息了,已有数份捷报传来过,这一次若又是胜仗,那么匈奴就要一退再退了。”
屋内香气还未散去,赵寂在床边陪了卫初宴一个多时辰,也有了困意,她晃了晃脑袋,以使自己清醒一些,最后再深深看了眼卫初宴身上的那些伤痕,才又悄悄推开门,自院墙翻出去了。
回到宫中,她还有国.务要处理。今夜,大约又是个不眠夜了。
静悄悄地,门开了、门关了、脚步声远去了,床上的卫初宴,便在此时睁开了眼睛,神色复杂地,看向了门边。
那里自然不会有人,人已经走了。
陛下......那是陛下。
被人碰了,卫初宴挪动的时候扯到了伤口,其实那一瞬间便醒了,也是那么一瞬间,她便听到了屋中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
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本欲喊人,然而下一刻,她却听到了陛下的声音,于是她没有行动,就那样趴着,假装自己还没醒来。
面上是熟睡着的,然而心中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不是她家里吗?为什么陛下会在这里?陛下过来作甚?是终于发现了她的资质而想杀她吗?可是她并不需要亲自前来呀。不,应该不是的。
正自猜测,她就听到了陛下后面的话。越听下去,她越觉得奇怪,到了后头,心里的奇怪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可怕的猜测。
陛下......喜欢她?
不,这太荒唐了。不,一定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